隴 山 的 冬

高山流水

隴山之冬，來得極是干脆。幾場寒風(fēng)刮過，山色便全然改了模樣。先前的斑斕秋色，不知何時已褪得干干凈凈，只剩下黑褐的枝椏戟指天空，做著無言的抗?fàn)帯?/span>

冬日的隴山，像是卸了妝的戲子，露出本真的面目來。山石嶙峋，溝壑縱橫，皆一覽無余。那些夏日里被草木遮掩的巖壁，此刻粗糲地裸露著，有如老人手背上暴起的青筋，記錄著歲月的痕跡。偶有積雪覆于其上，黑白相間，倒顯出幾分清瘦的骨相之美。

山中的雪，下得別有章法。先是細(xì)碎的雪粒，沙沙地打著枯枝敗葉；繼而才是鵝毛般的雪片，無聲地飄落。不過一夜工夫，整座山便裹了素裝。樹木的枝椏托著雪，形成各種奇崛的形狀。有時雪壓得緊了，便聽得“噗”的一聲，一團雪從枝頭躍下，跌進下面的雪堆里，濺起細(xì)碎的雪沫。

山民們對于冬的到來，顯得格外從容。他們早早備足了柴火，屋檐下掛起金黃的玉米和火紅的辣椒。炊煙從屋頂升起，在凜冽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濃郁。偶爾有獵戶踏雪上山，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，不久便被新雪掩去，仿佛從未有人來過。

我曾在雪后初晴時入山。但見四野皆白，唯天空藍(lán)得透徹。陽光照在雪地上，反射出刺目的光芒。山澗已結(jié)了薄冰，流水在冰下淙淙作響，似在訴說著什么秘密。有野兔從灌叢中竄出，在雪地上留下梅花般的足跡，轉(zhuǎn)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隴山的冬天，看似寂寥，內(nèi)里卻蘊著生機。那些落光了葉子的樹木，其實已在醞釀明春的芽苞；凍土之下，種子正做著溫暖的夢。山民圍爐夜話時，說的也不盡是過往，更多是對來年的籌劃與期盼。

最妙的是月夜踏雪。月光灑在雪地上，泛出清冷的光輝。整座山仿佛沉入了古老的夢境，萬籟俱寂，唯聞腳下積雪吱呀作響。此時仰觀星河，俯瞰雪山，頓覺天地之大，人生之微，而心中反生出莫名的暖意來。

隴山之冬，冷酷處自有無情之美，寂靜中偏藏生動之趣。